這個春天,心常被囚在囹圄裡。集體都驚嚇的確診數據,令呼吸都喊痛。雖然閱讀為我開了另一扇窗,但忐忑的心情還是常常如翹翹板,忽上忽下。連日不絕的雨似乎如泣如訴的在替世界哀悼,而陽台上的風聲,似乎也在吶喊與嘶吼。
幸好,庭院裡那幾朵山茶花,撫慰了我的眼睛。一場雨,讓我的思緒都長了霉斑,連吉野櫻與咸豐草似乎也都在濕漉漉的空氣中發出了嘆息,唯有那山茶花楚楚動人,明媚鮮妍。
忽然想起陸游的詩句:「東園三日兩兼風,桃李飄零掃地空,惟有山茶偏耐久,綠叢又放數枝紅。」山茶花的確在庭院裡雍容華貴了不少時日,雖然她的花瓣也有些許落地,而在枝頭上幾朵依舊風華。她不為溷濁的世情傷感,不畏風雨的摧折,不怕行人的冷落,總是從容自在地綻放著。
多輪花瓣的山茶花,盛著瀲灩的春光,也像是上天餽贈的大自然禮花,彷彿裡面還包裝著我還未見到的驚喜。讓我忘記了今天眼睛裡看到的都是鼠灰色的天空,讓我忘記了被現實的刀剜得渾身痛楚。
對山茶花最初的美好記憶是來自於金庸的武俠小說《天龍八部》,書中寫王夫人為引段正淳前來,用他常念的舊詩作暗語。其中有一聯是「青裙玉面如相識,九月茶花滿路開」。稍長,才知道原來金庸是引用宋朝陳與義的詩作〈初識茶花〉:「伊軋籃輿不受催,湖南秋色更佳哉。青裙玉面初相識,九月茶花滿路開。」這裡金庸的巧妙地改了將初改成如,來彰顯段正淳和王夫人是舊情人的關係。我想改成「青裙玉面如相識,四月茶花滿路開」。
到了中年,在畫冊裡看到齊白石的代表作《山茶》。我亦喜歡齊白石畫裡單瓣山茶那種鮮明的洋紅色,據說這是齊白石最愛的顏色。最主要的是他畫的山茶花瓣墨色的茶花枝幹和穠麗的洋紅形成的對比,既鮮豔沉厚又靈巧,是很療癒的畫風。庭院裡的複瓣山茶,和齊白石的單瓣山茶不同,但我想像自己走進了畫裡。在畫裡,我是期待山茶花開的平凡女子,等著山茶花瓣的色彩和光芒,漸層了停駐在我內心已久的黑白影像。
本文曾發表於青年日報副刊 2020.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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