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馥的文字小行星5.0

如果將時鐘往前撥二十年或三十年，在斗六老厝前最經典的春節之味，莫過於母親搬出大大的蒸籠，在老厝前蒸蘿蔔糕。老厝廣場像一面大大的桌巾，為年節布置出步步糕升的風味。

   總一直這麼相信著，母親的蒸蘿蔔糕把年節的至味都匯聚了，她蒸出年節最美味的人間煙火，也蒸出我童年到年少的春光。母親將磨好的在來米粉漿連同蘿蔔絲一同倒進蒸籠，那濃稠奶白的液體，像一泓黃果樹瀑布，既清雋又甘美。

            板栗燒雞(湖北餐廳常見的一道菜)

   如果沒有那一次的湖北羅田之旅，我永遠會對板栗心存偏見。羅田位於大別山南麓，有板栗之鄉的美譽。那時，我和一群友人眼睛才被羅田的迷人風韻撩撥，舌尖又被外子買來的板栗溫柔地攻略了！煮熟的板栗香甜軟糯，細膩順口，不加任何調味料就有一種天然甘甜與馨香，那刻我感受到這板栗一定是被天使吻過的食物，滋味如此美妙。

 記得年輕的時候剛上台北工作。曾經買了一次天津糖炒栗子，除了栗殼硬且難剝，板栗味道也是平淡無奇，加上價格貴，從此見到栗子就像匆匆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怎知多年後會跟板栗結下良緣。

   不知從何時開始，愛上了做饅頭。喜歡揉、捏、搓、擀的手感，更發現饅頭世界裡，圓潤和諧的生活情趣。做饅頭有一種倒吃甘蔗的愉悅感，越揉越亮，越蒸越香，越嚼越甜。

 曾經嘗試做蛋糕，但是蛋糕經常讓我患得患失，自以為前面的步驟做得很到位了，蒸好又回縮、塌陷。當然，做成功的蛋糕也曾讓我有成就感，卻也有一種「偉大的空虛」感，香濃順口的蛋糕的確是甜美的誘惑，但下一秒就擔心身材走樣、健康打折的問題。

      愛上山楂，是幾年前到成都旅行時，在青羊宮外吃到了山楂糕的緣故。山楂糕酸甜交織、Q彈滑嫩的口感，讓我一吃就上癮了。

      過了幾年，又到湖北長住，經常在超市看到山楂，一顆顆胭脂紅如寶石的山楂，非常地吸睛，而且價格便宜，讓人愛不釋手。買回家後，發現山楂酸得難以入口，於是就加了冰糖煮成山楂汁，或加白涼粉煮成山楂果凍。發現山楂真的可以生津開胃，飯後吃亦有助於消化。

     在四川吃到的山楂糕，真覺得是人間極品

 那年冬天，到土耳其旅遊後，石榴就常駐我的味蕾已久。其實，剛看石榴的外形，是無法驚艷我眼光的，可是剝開以後就不一樣了，每顆玲瓏剔透，像瑪瑙又似紅色玉米粒的果實，是那麼誘人。而無論是石榴果實還是壓榨成汁的滋味都是馨香酸甜，在齒頰間鋪陳著多層次的感受。

在土耳其的風景區經常可見販賣石榴和石榴汁。石榴在土耳其被認為是繁榮和富足的象徵，而在伊斯蘭教中，石榴樹被認為是伊甸園的一部分，可蘭經中有三次提到石榴。於是，那次旅途，我除了買回可沖泡的石榴汁，也開始將石榴列入我重要的水果名單中。每當秋季，石榴盛產的季節，我就在各大超市找尋石榴的蹤跡，有關石榴的一切，都歸納在我記憶的篇章裡。

後來，我發現不是土耳其而已，在中國古代就對石榴有極佳的讚譽。晉人潘岳在〈安石榴賦〉中寫道「榴者，天下之奇樹，九洲之名果」。唐人李商隱更寫出「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這樣的句子，他認為，碧桃雖美結果要經千年，石榴每年都能帶來農家小院的笑聲呢！

             最近，收到朋友親手包的水餃，讓我在新的一年，真是像收到元寶一樣開心。朋友的母親是開餃子店，她們家的水餃總是讓「愛餡」的我，想豎起大拇指一連按好幾個讚。因為餡料有豬肉加茴香，也有魚肉水餃，更有櫻花蝦水餃……，讓我進入了一場唇齒的驚艷之旅。

       我這個愛餡的吃貨，從年輕時就很難抗拒各種餃類，對我進行味覺和視覺的攻略。因此，我在學生時代就有個綽號叫做水餃，有一度，我的英文名字還取為Dumpling。大學畢業後，有次讀到清代散文家袁枚的《隨園食單》，他在書裡提到：「顛不棱即肉餃也。」我看了不禁會心一笑，原來在清代，袁枚就知道將Dumpling翻譯成顛不棱了。

      喜歡顛不棱的翻譯，有一種童心的感覺。而我與水餃的緣起，是因為學生時代，幾個同窗，送我一個毛絨絨的大水餃玩偶，那超萌的水餃玩偶，是屬於療癒系女孩，伴我度過一段青澀的青春歲月。那段住宿的日子，也只有偶爾放假回家，才能吃到媽媽親手包的韭黃水餃，媽媽的韭黃水餃，相當有「內涵」，紮實的餡料，讓我感受到水餃除了是祭五臟廟的好食物，也是餵飽心靈的最佳「餃色」。學生時代零用錢不多，外面一顆2元或3元的水餃總是有一種少了一、二味的空虛感。

             這是我第一次做洛神蜜餞，從摘採到醃漬的過程，每一個步驟，都是自己完成。看著土耳其藍色的圓盤上，一朵朵洛神花萼如此璀璨奪目，滲出的汁液，像誘人的唇彩，想起那句曾經流行的廣告語：吮指回味樂無窮。

              幾天前，好友邀我去她的農場。這也是我和朋友預先說好的約會，幾個月前就說好要去看洛神花，雖然她說今年洛神收成不佳，但親眼看到那些亮麗的紫紅色洛神，還是讓我樂不思蜀。我戴上遮陽的帽子，和她一起採摘洛神「花」，經她解釋，原來我採的不是洛神花，而是洛神花萼，洛神開花的時候花瓣是白色的，這次到農場，才解開這個美麗的錯誤呢！洛神花萼穠麗，洛神花淡雅，各有各的美，但我還是偏愛洛神花萼一些。

    原本是個陰鬱的午後，帳單像雪花，落在冷冷的茶几上，思緒也懶懶地癱在沙發。出乎意料之外，收到久違的好友寄來的小禮物，又發現之前在量販店買杏桃果醬的發票對中了200元。記憶開始像杏桃果醬一樣，黏稠又濃郁，把所有關於杏桃的精髓都濃縮在一起。

      我把老公前幾天買的杏桃乾打開，加入優格中。天然的杏桃乾接近琥珀色，嚼起來混合著糖果和蜜餞香，搭配優格，像滑進舌尖的小步舞曲，也讓生銹的右腦開始潤滑，建構出屬於杏桃的旅行版圖。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新鮮的杏。陽光和煦的五月，在成都的文殊院附近，某個賣水果的小販向我推銷櫻桃和杏，一顆顆外型像桃子的杏，像童話裡的小太陽，誘惑我買了一大袋。小販又很熱心地送了我一小把櫻桃。陽光色的杏從那一刻起，不只馴服我的味蕾，也種進我的心田。

               開始愛上無花果，是從果乾開始。那是年初去土耳其旅行，在大市集買到的無花果乾。土耳其盛產且著名的水果有無花果、紅石榴、杏桃、櫻桃等，而無花果大概是其中價格最貴的一種。無花果有水果之王的美譽，我都稱無花果為果中蘇丹。去土耳其前，讀了一點關於土耳其的歷史，鄂圖曼帝國的蘇丹擁有的龐大的權力和至高無上的地位，用來比喻無花果也並非過譽之詞。

       其實，最早在台灣的市場看過幾次無花果乾，光看外貌，其實並不引起我興趣。但味蕾被他征服則是在某家土耳其五星級旅館的早餐店，我拿了一份優格加了幾樣果乾，當時就覺得無花果乾外貌特別豐碩肥美，而優格搭配無花果可說天生一對，是會讓舌尖跳迴旋舞那種感覺。

       無花果乾吸引我的，除了口感，還有那天然的甜味與豐富的纖維質，據說其中的蘋果酸和檸檬酸能促進食慾，其抗老化、抗癌、降血糖能力一流的礦物質硒含量是大蒜的400倍，這麼營養豐富，加上價格不菲，焉能不稱他為果中蘇丹？

          先將煮好的椰奶西米露舀入高腳杯中，再用挖球器，將西瓜肉取出，輕輕放入杯中。西瓜球一紅一黃地半漂浮在西米露中，黃西瓜球像是要從雲海裡冒出的朝陽，而紅西瓜球是要西下的夕陽，如此療癒的風景真是讓眼睛好消暑。

     每當夏季來臨，就很難拒絕瓜的誘惑。首先是西瓜，無論是把西瓜切成三角形，一片接一片地大快朵頤，或是打成西瓜汁，加西米露或優格。尤其在熱呼呼的午后，在剛爬完樓梯或做完家事時，來杯冰涼的西瓜汁，真是銷魂的「甘霖」啊！

     午餐後，散步回到家，我拿出一些西洋懷舊老歌的CD播放，老公則拿出哥哥送我們的芳香精油，一打開後，這芳香精油溢出濃郁帶點蠱惑性的野薑花味道，還有令我昏昏欲睡的「迷幻氣味」。

   我發出連串的呵欠說：「，感覺床鋪在向我招手」。「別睡了，你晚上會當夜貓，早上又賴床，你不是說明天要早起嗎？」，經老公這麼一說，只好勉強撐開如鉛般沉重的眼皮說：「那你泡點紅茶來提神吧！」做家事懶洋洋，但泡茶、咖啡永遠興致勃勃的老公，就說：「今天來泡杯上次買回來的土耳其紅茶吧！」

   儘管，咖啡控的老公經常讓那咖啡香味在家裡縈繞、徘徊，我始終「坐懷不亂」，舌尖不被咖啡香綁架。但我卻難以抗拒紅茶的魅力，也許是咖啡的香太有侵略性，而紅茶卻像個「曖曖內含光」的詩人，香味雖容易被忽略，但因為他曾無數次撫慰我的唇齒，也讓我的體內流淌著汩汩而出的溫醇詩句。

 不嗜吃甜點的我，這一陣子迷上了波士頓派，喜歡這樣香香綿綿的吃一口，融在舌尖就化開了的感覺。

    波士頓派其實是戚風蛋糕，沒有其他任何的墜飾，只是在中間夾了兩層奶油，上面撒了薄薄的糖霜，就是這麼簡單，在我心中卻勝過其他甜膩厚重的黑森林蛋糕、起司蛋糕。  好吃的波士頓派蛋糕綿密細緻、奶油濃郁香醇，是一種很纏綿卻輕盈，很童話式的口感。

    出門午餐一頓，覺得自己彷彿剛出爐的烤雞，頭頂還在冒煙。躲回家中，發現汗珠還是迫不及待滴滴答答滾落，像沒拴緊的水龍頭。

   怕冷的我，前陣子才竊喜夏天的到來，現在卻被夏天折騰得心浮氣躁。做家事也累、工作上稍微有不順心，胸中彷彿有一把火，熊熊冒出。

   一向神經大條的老公大概也被我明顯的氣焰掃到，或許也是要感激我最近幫他打掃書房的辛勞，買了一盒義式冰淇淋討我歡心。這招果然奏效，本來不斷蔓延的火焰，漸漸縮小了。客廳的冷氣和帕華洛帝的「O Sole Mio」開始清涼的序曲，再舀上一勺冰淇淋，淋上巴薩米克醋（Balsamico）就寵辱皆忘、心曠神怡。

   其實，我不太愛吃冰淇淋，但義式冰淇淋和土耳其冰淇淋是例外。愛上義式冰淇淋是在前年，初次到義大利旅遊，這才發現，義式冰淇淋低脂、清爽滑順，是撫慰味蕾的小小兵，令人忍不住和他發生舌尖上的親密關係。還記得在義大利羅馬、佛羅倫斯、米蘭、維洛納、聖吉米納諾……，這些景點，讓我過著Gelato（義文：冰淇淋）的美味人生。Gelato因為口味繁多，幾次下來，我發現哈密瓜、榛果、覆盆莓、無花果這幾種口味最令我難以抗拒。但要說義大利那一家店的冰淇淋最可口，我還真說不出來，因為平均水準都很高。但有一次的冰淇淋令我相當難忘，那就是去摩德納（Modena）所吃的冰淇淋，因為還淋了巴薩米克醋。

聽說到土耳其，絕對不可錯過的伴手禮就是土耳其軟糖，以前在台灣最喜歡在淡水買一支土耳其冰淇淋，但這次到土耳其，一直忍到這趟旅程的最後一站，伊斯坦堡，才開始對土耳其軟糖愛不釋手，讓味蕾徹底和樂莎蒂的土耳其軟糖，發生了美好的關係。

    什麼是樂莎蒂土耳其軟糖呢？就是在我心目中吃了就難以抗拒，暫時將減糖主義、減肥原則拋卻到一邊的土耳其軟糖，因為土耳其文的美味是lezzrtli，發音有像中文的樂莎蒂，於是我就習慣這麼說，樂莎蒂的土耳其軟糖真是糖果界的翹楚啊！

    其實，我對土耳其有些甜點甜到膩死人實在是敬謝不敏，但說到土耳其冰淇淋和軟糖，我挑剔的味蕾就要臣服了，尤其土耳其軟糖讓我相當驚艷。我過去對糖果是相當沒有興趣的，除了養生，我的舌尖總不太受甜食誘惑，總認為辣味、酸味，甚至鹹味，還比甜味有吸引力。但這次，土耳其軟糖是徹底顛覆我對糖果的感受，尤其是手工製作的土耳其軟糖。

     過去，對印度只有落後的刻板印象，與陌生和漠然。開始感受到印度的魅力，則是從印度電影和印度瑜珈開始，並在日本作家妹尾河童的《窺看印度》裡感受到印度的風情萬種。

   最近，台灣又吹起了一陣薑黃的保健風，而這薑黃，恰是印度咖哩當中主要的香料之一。就這樣，我也和薑黃有了相濡以沫的際遇。和薑黃的緣起，是到朋友家作客，朋友的後院，有一大片菜園，我在地上發現了幾塊她拔起的薑黃塊根，薑黃的塊根像螃蟹一樣盤踞在土壤上，非常吸睛。親切大方的她要我隨意取用，回去種植也好。

  沒想到，薑黃這植物的生命力遠遠超乎我的想像，家裡那一方陽台，常常只冒幾株小花，有些香草則勉勉強強撐了半年，不敵炙熱的夏季而凋萎，但這薑黃生長蓬勃之速，如芭蕉般的葉子，宛如神話裡的小妖，身手好敏捷，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長到2尺高。

     十五歲，便與食物結下不解之緣。那個不愛念書，什麼都不懂的年紀，糊裡糊塗就因分數填了食品營養，專科五年對食物其實並沒什麼太大概念，對考營養師執照亦意興闌珊，不過迷迷糊糊也對水餃怎麼包才可口，蛋糕、麵包如何烘焙才不失敗有了一些基礎。後來，不務正業插班中文系，到中文系後，因為有個對吃講究的男友，再加上從小豢養了一張挑剔的嘴，禮記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因他開始喜歡吃那家三十多年的老店─牛肉麵，那濃郁中帶點婉約，甜中帶辣，緩緩在味蕾中留下餘韻的湯頭，在我食的記憶圖騰裡，留下的盡是好景無限。

      大學男友喜歡用吃表達他對我的寵愛，也許是遺傳他父親生意人的海派性格，有時請我去吃日本料理、韓國料理、港式料理。尤其我倆對海鮮都有一份莫名的偏愛，偶爾興致一來，他就開著車載我去台中港，去吃那甫撈上岸的鮮蝦、螃蟹、鮮蚵，鮮蝦的極致鮮嫩，螃蟹的甘美爽口，鮮蚵的豐美肥腴，三者都可讓我們味蕾震懾且瞬間悸動，海口的海鮮特別鮮嫩又便宜，平時食量不大的我遇上海鮮可以食指大動，而大學男友可大快朵頤，無論是煎、煮、炒、炸，海鮮裡蘊含豐富的大千世界，似是愛情裡的萬種風情，經過千迴百轉後，而成為的頂級美饌。

     輾轉難眠，這真是多病之秋，妳想著自己的感冒好不容易治癒，母親卻住院了。隔壁床的阿嬤和二個女兒、大媳婦儘量壓低的碎語，仍斷斷續續的鑽入了耳中。

     妳看著時鐘，時針指向三點整，開始感到眼皮如鉛重，強烈的希望睡神邀你進入夢鄉，半夢半醒間，妳的身子彷彿漂浮起來，躺在睡海上，有一股力量卻重重的壓著妳，快要不能呼吸。 母親濃烈的咳嗽聲，再度喧嘩了夜，才一睜眼，母親就喊妳：「快幫我拿尿壺，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