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時間正在溶化,而且溶化得特別快。時間如達利《癱軟的時鐘》,像軟趴趴的乳酪,被掛在樹枝或是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呈現一種時間消逝的無力感。時間會殺死許多事物,但時間卻也能治癒一切。
時間有時是無情的,無情地轉身離去,狠狠地砍斷過去那些寧馨的美好。但時間也像一條蜿蜒的河,緩緩地流淌著綿綿的情意。最近,總是在回溯,人生錯失與錯誤的片段,那些錯失的美好,那些來不及糾正的錯誤都變成一種執念,在內心擱淺。
總是頻頻回首,總為過去一些搞砸的事情而懊悔。但時光具有不可逆性,無法坐著時光機回到從前,只能在心裡試圖改寫那曾經糟透的劇本。但時間也淘洗了一些污垢,萃取了一些清新曼妙的往事,在內心裡繼續發酵。
時間曾以醜陋之姿,像希臘神話梅杜莎的面貌,讓我感到畏懼、討厭,曾經覺得時間很殘酷,可以扼殺許多事物,然後讓一切毀壞。那些流逝的青春、愛情、夢想,都讓人喟嘆生命如此短促。但時間有時也如此寬容,寬容地療癒一切。那些受過的傷、執著過的事,都在時間的懷抱下慢慢地癒合、舒展了。
最近,時間化身一位離去很久,卻忽然重逢的戀人,讓我涕泗滂沱,也讓我眉開眼笑。涕泗滂沱是明知往日不再,卻又忽然相遇的遺憾與感傷,眉開眼笑是那段純摯的時光回來了,有剎那即永恆的甜蜜感。
時間具有雙性別,時間先以硬漢的姿態,堅毅剛直地批判世局,其實內心深情而柔軟,讓人想投入他的懷抱。時間接著穿一襲晚禮服,像個高貴的公主,露出潔白的酥胸,在台上唱著情歌,純真又感性的臉龐,令人想深情一吻。時間的硬漢與時間的公主相遇,既相斥又相吸,既挑釁又甜蜜,在相遇的那一刻,像是世紀之吻,獲得無上的歡愉與慰藉。
本文以〈時光寄情〉為標題發表於青年日報副刊 2020.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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